“军博”是军事博物馆的简称,第二个字发音要重点儿,有时还要延长几分之几秒,北京的小孩儿都这么称呼,大人很少这么说,好像简称缺少了尊重。1966年夏天,北京来了许多全国各地的学生,我就好几次告诉他们军事博物馆的准确说法,遇到南方人这舌头就是转不过来。

我原来住在三里河的五层楼上,夏日的晚霞是那个季节的一道风景,五彩缤纷,变化多端。我在窗前可以站立许久,视线并没有焦点,半个天空都在眼前,自己已经没了,感觉随着心思在西天里飞翔,那是幻想能够遇到神仙的。日前遇到一位年轻的摄影师,他给我看自己做的画册,都是随处发现的局部,他要把许多想法借着它们表达出来。也或那些微观的世界更吸引他,而我那时更喜欢开阔的视野。

军博的身影已经近乎轮廓了,远山依稀,暮色中遥远了许多。近处的树木前后有许多细节,高质量的电分已经把它们搜寻了出来,我却还是把它们隐藏在树木中了。我很想把视线放出去,在军博稍作停留,然后升腾到那片彩霞之中,其实那片云霞也仅仅是团团空气,它轻盈的留不住任何物质,却可以包容下你无尽的思绪。

爬香山是我锻炼身体的项目,从1971年到1972年大约有两年多时间,我的星期天上午都是在香山度过。一早坐车来到香山东宫门,哪儿也不去,直奔香炉峰顶,一沉气,爬到山顶能够不怎么出汗,时间是二十多分钟,绝没有超过半个小时的。在山顶眺望一下北京城,秋天时可以望见北海的白塔,然后趁着热劲儿马上下山。我那时看小说,学到一种爬山的方法:上山如野兔,下山似雄鹰。揣摩后觉得就是用蹦跳代替走动,用曲线代替直线,这需要你的反应快下脚准,没有犹豫的时间。这种方法几乎是跑着下山,我计算过,从鬼见愁到眼镜湖最快一次十四分钟完成。还有更重要的,是保护你的双膝。常规下山,膝盖在每一步中都要受到来自脚掌落地的震动,还有身体的重力,二力相会于膝盖,叠加而无处释放,积蓄在膝盖里,故而人们爬山后感到膝盖疼。跳跃式下山每一步都是软着陆,在弹性的收膝中,把落地的外力释放在空气中。这种下山的姿势很好看,身体重心视路况随时变化于左右腿上,特别是拐弯时一顺就过去了,有点儿行云流水的意思。双臂展开像鸟的翅膀,不仅能平衡身体,还可以缓解下山的冲力。时有登山的老者,见我腾下,生怕撞上,我却拧身侧体,瞬间飘过,好不自在。

到了山脚的松林餐厅,一菜一饭一汤在等着我,很便宜的,这是我的香山食堂。山林中的餐厅很静,经常是我一个人的天下,陪着我吃饭的只有窗外阵阵的鸟鸣。香山真好!

香山是安静的,东宫门的造型与周围的山色融为一体,“香山公园”四个字如此醒目,如此收敛,一声不响的悬浮在它应该出现的地方。拍照片时,我觉得我应该蹲下,这样可以使那棵大树显得更高大些,这些年也去过香山,这棵树还在,感觉变化不是太大。

我喜欢爬山,人在山中,怎么待着都是舒服的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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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北京军事博物馆    1971年6月5日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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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北京香山公园      1971年11月16日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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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北京香山鬼见愁    1972年10 月16日